红朵 | 水池有幽幽的蓝

蘑菇

一朵合拢的蘑菇，收起了支撑的独柄

深深地坐在旷野里

观花赏落叶

垂钓着静寂

也在安静地等待有人轻轻念起

几个生锈的汉字

夕阳

见过那轮特别大的夕阳

在我小时的眼眸里

一直从古庙的松林间

沉沉地一落再落

没有什么能拽住它，包括一群惊飞的乌鸦

寺庙里的菩萨

猩红色的血染红了无辜的白云

玉有瑕

河流的水底沉着泥沙

中年以后，我开始反观己身

杂质混浊，面貌模糊不清

排斥成为习惯，急于用一把筛子过滤成无瑕的玉

以微笑掩饰松垮的嘴角

换新装，扎马尾辫，剔除掉多余的肉刺

多温润啊，水波粼粼

只有面对另一面镜子时，才陡然惊觉

如何掩饰，既从来处来，未曾脱掉泥土的腥味

水里的杂质，与我共生

现在，我的腕上，那些纹与絮

被固定在石头之内

因不能清扫出它们而愈显其真

看透不说透，是了，这就是自己

仍有一点尖锐

也会握手言和

中元节（一）

跨不过第二日的栏杆

猫躺在血泊里抽搐，成薄纸

许多鬼正往回赶，新鬼不断加入

唇红齿白的女孩，二十岁以后是断崖

父母手持香火哀唤

祭拜的青烟散尽，鬼回鬼道

人间继续纷扰，有人持刀子

有人操豆腐心

一些鬼混在人群里，不知什么时候吐出猩红的舌头

中元节（二）

月亮终于圆满

缺失的几只角陆续回来

泪水不会为已逝很久的人流下

必须这样薄情啊，不然会杜鹃啼血

这暂时的补丁，是迷幻药

死乃往生，仍可回来做客

有人念你，在某一日

便不白活

路边的野草枯了，只有秋风为它送行

想着我的身后，凄然空空

芦苇

湖边，有人坐在夕阳的发辫上，陷成树桩

良辰，风铃摇着清脆的响

一席青衣，止不住的春色

马蹄踏进落花，流水载着白墙黑瓦

秋风卷起，又一批少年覆上霜雪

骨节越来越空

我的镜子，我原谅你脱手滑落的碎片和莫名的叹息

鱼儿落网之后，月光吹响芦笛

一场水幕电影

哗啦啦地弹落水珠

月亮

是的，无辜的

她的眼神发出初见的惊喜

所有的苦难悄然远避

长长的一生中

一定有这样一个夜晚值得留存

记得叶子上脉络的走向

记得风是小风，灯光洒出路面

小黑狗有点落寞

你咿咿呀呀地指认

一轮圆月纯洁而清澈的脸庞

它洞悉一切

它赐予你白银和真经

荡漾

遇见，井水有石子的回响

纸包不住火，春风一吹就露出马脚

怀揣着爱情把自己炸伤

全身而退者，片叶无法沾其身

路人。画上句号封存于空瓶子

爱是易耗品，用力过度便不会再爱

只如初见

心湖荡漾，垂柳一丝丝地撩拨

独坐。把画面倒回这一页

似毒瘾犯了一次又一次

生命不得不承受

弄堂幽暗，少女的一抹明媚也被更深的黑拖下去

日子在艰难中推进

她浮浮沉沉，意图抓住一根稻草

就像你留言：撑不下去了

路边刺莓，被踩踏后结出红浆果

我擦拭镜子，看到在浪头下的鱼尾一次次甩起来

在世上游着

就有被网兜住的危险

以及把网撑破的勇气和力量

逃跑者

时间在逃，被时间裹挟的人无可奈何

似有人拿着细鞭子抽打双足

从母亲的怀抱里落地

枝条葳蕤，有蓬勃的征服欲

驾着马车飞奔，匆匆。还未尽兴

霜雪和红叶，一白一红挟持着疲惫的中年

陷入泥潭，乌云盖顶的中年

最后，水滴流入脉管延续呼吸

把疆域缩展为窄窄的白色小舟

时间在逃，一路催化，今日与昨日的容颜错位

只是黄粱一梦呵

披在身上的锦袍已碎成布片

欲跳出时间之外的人，滑落于地平线之下

为秋天署名

水池有幽幽的蓝。野鸭子

滑过镜面

远处山坡上，红叶炫目的美遮蔽了此后的悲伤

我们坐下来，坐进秋天深处

越来越安静，体内的河流已成细细的一条

无法容许野鸭扎猛子

裸露的岩石，时不时磕疼河床

风凉飕飕的，不复有夏日的热情

池水起了一点褶皱

也爬上了你的额角

我说：秋天

那些红叶便摇着手掌

阳光烤出了华彩，波浪一层层推近

我们的影子渐渐被夕阳拉长

红朵  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有诗作见于《诗刊》《诗潮》《诗选刊》《星河》《浙江诗人》《天津诗人》《江南诗》等刊，出版诗歌合集《中国诗人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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